汤晓春--博士买狗记

●汤晓春（四川）

母亲原来有一只博美犬，那是父亲走后亲友团怕老人家寂寞托人物色的。小狗善通人意，在家屎尿时，晓得自己上厕所并竟然学会了冲洗，这就少去许多麻烦。

今年春末，薄暮时分，母亲晚饭后照例去沙河边遛狗，狗用了软索，象征性地套上，索子的末端有一可开合的铁扣，就这样扣在狗脖子上的皮带圈上的铁环中。往往人有什么流连，狗便静坐于侧后，不急不躁地等待。当天遇见了一个旧邻，母亲激动之余细问别后光景，顺便还忆起这位邻人的二女儿小时，母亲抱时还溺她一身尿。喟叹倏然之间，邻人二女儿的儿子也上幼儿园了，于是便感念岁月不饶人。话别已经掌灯时分，母亲手上的索子却是拉不动，回头看时，铁扣分明扣在花园栏杆的铁条上。母亲和邻人找了许久未果，只得作罢。事后据我们分析，这不可能是狗自己走失，它犯不着早想跑还像华子良那样麻痹我们许久，一定是见财起义的小混混们偷去换现钱了，稍有常识便知道这狗值俩钱。可恨的是狗跟了我们那么久，别人弄它去，却一声不吭（该不是熟人作案？），也曾去几处狗市寻找，心想万一发现，只有自认倒霉，花钱赎回，但良好的愿望一次次落空。

母亲一下子沉浸在寂寞与思念中。有时炒股，有时打牌，但空闲下来，总少不了对狗儿的叨念。

今夏，我和老公从南海边归来，知道了这样情况以及严重后果，当即决定去狗市购一只类似的犬只送母亲。我不在母亲身边，我想我便是那只狗，厮守在母亲膝下，略尽孝道。

我们是下午开车到狗市的，刚看时不甚满意，一些狗大，一些狗凶，不是我们想找的那种，特别是怀揣了先入为主的印象，自觉不自觉地就在留心物色母亲曾有的那种狗儿。已经走至场末，这里较为冷清，见笼中一狗白中带黑，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们，似有一种沟通。虽然不是本人想象的那种，但与老公似乎都钟情于这只狗了。“拿出来看看”，我和老公几乎同时说。狗的主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，她说，家里在拆迁，过渡房太小，不然是舍不下这狗的。这狗小耳短嘴，基本以白色毛为主，可怪的是眼圈、耳朵、两前肢竟又是黑色，乍一看简直活脱脱一只熊猫。我看了一阵，想着，低声问老公：“是不是假的啊？”老公说：“假的，留两只脚干啥，干吗不假彻底？”我想也是的。还没谈价呢，不知从何时起已围上一些人来。“嗨，这不是熊猫么？简直绝了！”又有人与我所见略同：“该不是歪（假）的啊？！”立即有人反驳：“要假咋不干脆把后腿一齐做假？”“多少钱？”“三千！”立即有人还价：“二千五买了！”无奈那妇人是老陕生意，一个子不少，还舍不得的样子。有人低声说，这一代狗是这样，下一代的一窝中，极有可能会出现一两只全身花色更像熊猫的。又有人讲：要做生意，买去繁殖，这个价，值！更有人言：若老妇人是懂行的这狗少说管五千。一个胖子挤进人群：“三千就三千，我买了，跟我去驷马桥拿钱。”妇人咬死要现钱。又一个女人说叫你卖给我，你又不卖。女人说：“你们做生意会对我狗不好。”这时，有一个也是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悄悄对我老公说：“你帮我买嘛，我做狗生意的早就谝过她，她不卖。你三千买了，我出三千五百！”

老公听见，极为不屑地说：“我为什么要你五百？”又转头对女人说：“这狗我要了。”从妇人手中抱过狗来，递过钱去：“请数好。”妇人也爽快，这笼子也送你。刚才说是出三千五那位在我们身后，也许当时被老公抢白，是绝口不提提价买狗的事。我们提着狗笼，顺带买了一桶狗食，放在汽车中绝尘而去。老公是医学博士，一边开车，一边给我普及知识，从遗传到变异，论证着熊猫状狗狗的可能以及概率。

母亲倒是满心欢喜，只是埋怨我们太花钱。她养了一些狗，时常在遛狗时与同好侃狗经，有*者说这只是杂交的土狗，无非管个二三十元了不起了。

近一个月过去了，奇怪的是那狗的黑毛逐渐远离狗皮，与身相接处依然是杂色的毛，这就是说，那黑色是染上去的，这就是说那卖狗的妇女只是一个高超的骗子。那染前肢不染后肢，更是彰显出她的高明。那么，瞬时聚来的一伙人，都是训练有素的托儿！事实胜于雄辩，任老公有医学博士身份，任他懂得什么遗传与变异，都通通败在一瓶染发水之下。

然而狗狗无罪，倒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。母亲洗脚，有一次忘了拿洗脚帕，正四下打量，狗却径自跳去叼了来。之后，进门拿拖鞋等活儿也包下了，这给了母亲不少愉悦。灵性，不是经济可以计量的。现在母亲完全接受了小狗，多花点钱，从这个意义上讲，我们也就无所憾了。

一次去青羊宫喝茶，又路过此地，同样的一幕又在上演。老公说：“找地方停车，老子要问她。”下车后，老公走拢劈头一句，你还认得我不？妇人眼中掠过一丝慌乱：“不认得。”老公把事情端了出来，那妇人言，从来没卖过狗与我们，还问有没有发票？有没有证人？如此一来，我们反倒失了理似的。老公一急守着妇人打了110报警电话。这时，那班托儿混在围观的人群中，有叫放一马的、有言私了的，还有人威胁的。可我们为找一个理，死活不通融。一会警车来了，双方僵持下，我们都被带到了派出所。

警官细问了双方原委，要紧的是，我们没有有证据（已先前打过电话给家里，母亲和女儿带着狗狗也来了）。但是，一是这只狗并不能证明就是她卖的，二无发票，三无证人。警官私下告诉我们无法取证，批评了我们不谨慎，又说是还要调查，让我们先走，这事就不了了之。事实上，老公与我又一次走了麦城。再后来与朋友闲聊，才知道贵管区这样的报案很多，总是不了了之。

母亲事后说，她不愿退回那狗叫别人返还三千元，我想只要老妈高兴，这事就算了结了，反正博士也不缺这钱。只是本人又多了一件攻击老公自以为是的钢鞭材料，今后茶余调侃，更多了一些胜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