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东槐沟的潘槐花笑口常开,笑容挂在脸上,一个月子坐下来,脸庞显得更加白皙,胸部胀出丰腴,幸福的感觉洋溢在她的全身,而这幸福的背后隐藏她多少五味杂陈、甜酸苦辣的生活。
槐树沟,只因为沟两边的刺槐树而出名。刺槐,往年是做家具的好木料,如方桌、长条凳、板矩等,结实耐用,且老鼠的利齿啃不透,啃不透就不啃了,刺槐树一时成为沟里山民的抢手货。但好景不长,槐树沟的刺槐惨遭一劫,随着大炼钢铁的时代地来临,一沟的刺槐树被横扫而空、连根拔起,被烧成了灰烬,也没炼出什么钢铁。槐树籽却落了一地,后来长成的刺槐树也只有胳膊粗,因为刺槐树的年轮与刺柏的年轮差不多,几十圈年轮的刺槐树也只有碗口那么粗。胳膊粗的刺槐打不成家具,就被沟里的山民们砍了当柴烧,年年砍,年年发,倒解决了沟里山民的烧柴问题。
槐树沟的山民以沟底的那条涧流为界,分为东槐沟、西槐沟,东槐沟上午是阴坡,下午阳光充裕,西槐沟反之。两个地方,半斤八两,都是沟里的好地方,都有着肥沃的黄土地。沟里女人大冬天的,常拎着一篮子衣服来此洗涤,特别是冬天的被单,家里的水洗不尽,女人来此棒搓。岩石是黑、白、红相间的波浪形花纹,如老虎斑形的花纹。岩石耸立,如一头威猛的母老虎,仰天长啸,奇怪的虎头处有一处溶洞,奇大无比,足有沟里的三间瓦房大,而槐树沟的山民没把此洞称为“虎头洞”,却叫起“仙姑洞”,顶礼膜拜,只因此洞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传奇故事。
据郧西县志记载,王聪儿(公元1777年-1798年),湖北襄阳(今湖北襄阳)人,江湖艺人出身,因嫁给齐林为妻,又名齐王氏。老百姓常常被官府勒索,人们参加白莲教的人一天比一天多,齐林与王聪儿见起义条件已经成熟,就决定在襄阳起义。“坚壁清野”的计策实施之后,起义军受到清军的围困,又无粮草的持续供应,作战十分辛苦。即使王聪儿后来亲自带兵希望寻求突破点,但是却被清军阻挠,很后被围困在郧西槐树沟。王聪儿临危不惧,指挥起义军突围,但是却被清军识破计策。王聪儿及其部下,因为不愿做清廷的俘虏,在退至山顶的时候,纵身从陡峭的悬崖上跳下来,英勇牺牲。可惜如此一个英勇红颜,就此香消玉殒,死时年仅二十二岁。
当时的悬崖就是此虎头状的悬崖,生为人杰,死为鬼雄,一代巾帼枭雄临死时也把威风、壮志抛洒人间。槐树沟的山民以此为荣,他们代代相传,描述那天的情景,没有杀戮、浴血奋战的古战场场面,他们把王聪儿幻化成解救沟里贫苦山民的仙女,都说,那天,天气风和日丽、晴空万里,天空飘着丝丝白云,大地一片祥和,羊儿咩叫,鸡狗追逐。忽然,悬崖上站着一位少女,白衣素裹,云雾飘飘,似天宫下凡的莲花仙子,又似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。在悬崖上纵身一跳,就变成了一缕青烟,飘进了虎头上的那个溶洞。自此,槐树沟的山民们称此溶洞为“仙姑洞”,每月初一、十五,烧香跪拜,祈求福音,纪念这位解救穷苦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巾帼英雄。
潘槐花是贫苦人家的女子,阿爹潘疙瘩,如刺槐树的疙瘩,耐烧、实用。他是个实诚、本份之人,一生爱的只有土地,这也许与他的身世有关。在那个衣不遮体、食不果腹的动荡年代,他是少东家洪家旺的长工。他把东家洪家旺家的土地伺弄平平整整,软乎得如棉花被子,粮食种出来比其它佃户翻一倍。洪家旺只有十七、八岁,一高兴,每年就多给了他三、五斗粮食。
对于这个神奇、动人、美丽的传说,潘槐花不管槐沟的山民信不信,反正她是信服得五体投地。每次遇到化解不了的事情,她到北面的仙姑洞去跪拜,祈愿就实现了。
潘槐花的男人洪传根,原本家住在西槐沟。沟里的山民不说都知道,那是一栋很气派的瓦房,房前有厅院,正厅大门之前,是用四根合抱的刺槐树,可能是上千年的古槐树,做成的柱子,被漆成朱红色,雕龙刻珠,好不威武,历经百年,没有一点儿变朽的味道,这栋气派的瓦房在槐沟里是有钱的标志,标志着曾经有着显赫的家族、统领着槐树沟的地位,然而这栋瓦房让洪传根品尝人间的沧桑。他是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壮汉,有时在深夜里,他也会呜呜地哭泣,他和潘槐花一样,对北山的仙姑洞膜拜得五体投地,在他心中,仙姑洞的仙姑就是巾帼英雄王聪儿转世,专来救助他们这些受苦受难的山民。
洪传根的阿爹就是洪家旺。后来,洪传根一直在想,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的一个问题:爹娘给娃儿起名时,不能过于大。这里的“大”就是不能大过了天,天乃万物生长之根本,他认为阿爹的名字过大。家旺呀家旺,由阿爹洪家旺掌管的地主家没有兴旺发达,而且败得一败涂地,多少个夜晚,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都在想着阿爹、阿娘的事情,想的时间久了,也就想通了一些事情,在那个“苦难人民当家做主”的潮流中,阿爹、阿娘再豁达、开朗,也免不了历史的厄运。就像仙姑洞的仙姑一样,有着普渡众生的夙愿,但也免不了被灭亡的厄运。
洪家旺十七岁就成了槐树沟的少东家,手中有着上百亩的土地,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地主。他从小上过私塾,受儒家思想的熏陶,崇拜“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、恕、忠、孝、悌”的“仁”,即人要有仁爱之心。若不是他的“仁爱”之心,也可能他的全家避免不了断根的厄运,尽管给儿子取名洪传根。
那一天,黑压压的乌云压住槐树沟上空狭长的天空,雨欲来,风满楼,槐树沟的槐树叶子被风吹得满天飞,像蝗灾时遮住了太阳的蝗虫,呼啦啦的一片。这一天,正好是洪传根三岁的生日,全家老小都在为洪家眼前很好的血脉庆祝,长工潘疙瘩更加卖力,屋里、屋外地忙着,不偷懒,不歇一口气,只因为少东家洪家旺每年会多给他几斗粮食,使得他的一家人没有挨饿,还有一个重要原因,就是他的女儿潘槐花与洪传根同岁,只小几个月,俩娃儿在一起玩得来,常常一起掏鸟蛋、捉迷藏。当庆宴进行得正热烈的时候,忽然来了一队人马,都是农民打扮,扛着锄头、大刀,是沟外其它村的穷苦农民,来到瓦房前,不由分说,就把洪家旺和女人五花大绑了起来,嘴里塞上臭袜子,套上麻布袋,没有什么理由,只说了一句话:穷苦人民要翻身,就必须铲除地主。洪家旺和女人被推到沟底的溪边,沟里的穷苦山民每人捡起一块溪里的鹅卵石,朝那两块麻袋砸去。洪家旺和女人被活活地砸死,当那队人马要绑洪传根时,这还是一个三岁的娃儿呀,但他毕竟是地主崽子,要斗争必须斗争到底。
潘疙瘩此时一点儿也不实诚,变得聪明起来。他扑通一声给那队有着大刀的人马跪下了,央求着说,不能呀,他还是个不懂事儿的娃儿。那队人马为首的说,你是这娃儿的什么人?潘疙瘩说,俺是他们家的长工。为首的人也是农民,头上缠着羊肚子毛巾,把他扶起来,说,你是他们的长工,他们剥削你的劳动成果,你为啥不恨?还要为他求情?潘疙瘩说,少东家对俺不薄,每年会多分俺五斗粮食,对沟里的山民也不错,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苛刻,俺们少东家挺善良的。这队贫苦农民大刀队在山里斗争过无数个地主,没有一个长工为地主求情的,都对东家恨得咬牙切齿,而眼前的这个憨厚的长工竟为他的少东家求起情,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,也许还真有的这样的地主?但洪家旺和女人已被乱石砸死,死在沟底的溪边,贫苦农民大刀队队长允许潘疙瘩把地主、地主婆的尸体掩埋了。
潘疙瘩带了两床竹篾席子去了溪边,就在洪家旺和女人死的地方,挖了两个大抗,用席子卷着尸体给埋了,并立了两根槐树桩,等将来洪传根年龄大了,也能去祭拜一下。没想到,后来,沟底的溪变成了河,一年夏天发洪水,把洪家旺和女人的尸骨冲得一干二净,没个寻处,这是他一生中很好做了件遗憾的事儿。
等到潘疙瘩埋完尸体回来的时候,那些贫苦农民及沟里的饥民抄了洪家旺的家,抢走了粮食,剩下就是一院空荡荡的房子。他们还要分房子,被回来的潘疙瘩呵住了。他说,左邻右舍、父老乡亲们,少东家平时对你们也是不错的,俺们不能把事情做绝,洪传根还在!俺们不能分他的房子。他把洪传根拉到大家面前,洪传根正在哇哇地哭着。大伙儿也觉得可怜,也就停止了刚才的决议。
可以说,潘疙瘩是洪传根的恩人,要不是潘疙瘩,他就变成了一个沿路乞讨的乞丐,说不定早已饿死在荒山野岭。潘疙瘩保住了洪传根的命和房子,却没有保住他的土地,分田地如一阵旋风席卷了沟里、沟外的大山,那是大势所趋,任何人都阻拦不了。潘疙瘩也分得了他的田地,他自己也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及西槐沟一面山的刺槐林。
洪传根渐渐长大了,他虽然是孤儿,但没有摆脱地主的帽子,被划为富农。在沟里的山民还住着草棚的时候,他一个人住着三间大瓦房,当然是富农了。戴上富农的帽子,在沟里土地庙改成的学校里读书都矮人一等,他的学习成绩很优秀,就是因为成分问题,没有资格到沟外去上中学,小学毕业后就回家务农了。为此,他为这个成分问题苦恼了好几天,也许这个问题会让他苦恼一辈子。俗话说:穷则思变。他则在苦中思变,十二岁的就有着一副精明的头脑,不行,不能让这富农成分的帽子戴一辈子,那样,他会抬不起头,就连他将来的儿子也抬不起来头,挺不直腰杆。对于阿爹、阿娘的事情,那是很早的事情,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。他一定要把娶个婆娘,然后生个放牛娃儿,把他老洪家的根给传下去,要不然,他的名字就别叫传根!
那天,洪传洪把屋后的那片地耕作罢之后,猛然想到了仙姑洞的仙姑,何不去问问仙姑?让仙姑给俺指点迷津。他在沟里的商店买了纸钱、香火、鞭炮,敬仙得虔诚。他爬进了烟雾缭绕的仙姑洞,烧罢纸钱、香火,然后燃放鞭炮,他跪在仙姑面前。仙姑和蔼、平易近人地看着他。他口中念念有词,无非请仙姑庇佑他娶个婆娘的心愿实现。突然,缭绕烟雾中飘过潘疙瘩的女儿潘槐花的身影。
女大十八变,潘槐花如今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少女,身子小巧玲珑,胸脯凸凸的,屁股翘翘的,一看就是一个美人胚子。阿爹潘疙瘩是个长工,在划成分的时候,约定俗成地进了贫农的圈子。
洪传根想呀,他这个富农的帽子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被戴上了,一定得把它摘掉,在仙姑许愿的时候,眼前飘过潘槐花的倩影。那一定是仙姑点化,他是富农,潘槐花是贫农,若讨了潘槐花为婆娘,富农、贫农,二一添作五,中和了,那他的家就成了中农了,沟里的中农还有十来户,这样以来,一些筐筐般的规矩就筐不住他了。他为心中的迷雾被解开而兴奋了好一阵子。于是,劳作之余,他就爱往东槐沟的潘疙瘩家里跑。
潘疙瘩的婆娘是哑巴,只知道干罢活儿后吃饭的角儿。家里的主都是潘疙瘩作。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。猫到了春天都要喵春了,况且洪传根正值青春年少,正是那偷腥的猫儿。女儿潘槐花每次见洪传根来到家里,就把家里好吃拿出来给他吃,还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。他俩从小一起长大,有着深厚的感情,可以说是两小无猜、青梅竹马。只不过是洪传根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儿,要不是仙姑点破,他现在还糊里糊涂地过着。其实呀,这潘槐花的心早已给他,前些天,沟外的几个小伙子请了媒婆与她相亲,她一口回绝了,连面都不见,她的心里已经装不下别人了。
洪传根从小就是潘疙瘩带大的,只是很近几年懂事了,长大了。鸟儿长大要离巢,人儿长大要立家,不能把他一直放在自己的胳肘窝下罩着。他就让洪传根回到他那三间亮堂大瓦房,自力更生、自食其力了。槐沟的山民都把潘疙瘩叫“疙瘩”,不管是长辈或是晚辈,觉得叫起来顺口,没有了长幼之分。洪传根小时候,也把潘疙瘩过来叫疙瘩、过去也是叫疙瘩。潘疙瘩是他家的长工,少东家这样叫他,觉得亲切,也没让洪传根改口叫他“伯”,直到现在,还叫着“疙瘩。”昨天,洪传根又来到东槐沟,哑巴婆娘炖了一锅肥肉粉条。潘疙瘩心里高兴,熳了壶地瓜烧,与洪传根对饮起来。
桌子上,洪传根一声又一声地叫着,疙瘩,俺俩喝两杯,来,再喝两杯。
潘槐花说,传根,叫俺阿爹为“伯”,不能再叫他的名字,别人听到了,会笑话你没大没小的。
洪传根的脸在酒的作用下,有些微红,他干嘿着笑了几声,挠了挠头,说,习惯了,改不过来。
潘槐花说,传根,改不了也得改呀,现在是新社会了,不是旧社会,你早已不是少东家了。
洪传根当即说,是!好的,叫了声“伯”。可再拿起酒杯时,又叫起了“疙瘩”。哎,确实难改。
潘疙瘩只是笑笑,什么也没说,他明白女儿的心思。
二
这些年,潘槐花发福了,白胖白胖的,俨然一个福太太的,走在槐树沟里,不管是东槐沟,还是西槐沟的山民,都对她啧着嘴巴,竖着大拇指夸着她,夸她的同时,也在夸她的男人洪传根。她感觉自己是幸福的,有人说,先苦后甜,她就是这类人,眼前的生活真是甜密密的,甜得她那双原本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。她一直庆幸自己寻了个好男人,还得感谢槐树沟北面山崖的仙姑洞里的仙姑。梦中,她常常回到那个怀春、充满激情的年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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