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王坤申
他来找我的时候,就犯了点事儿。电话里,王坤申强调说他惹了麻烦,他让我记下细节,以备适时的时候好好想想。电话的时候正过安检,他捂住他的包不让开袋检查,以他平时的个性,犟了句嘴,警察说,那请去办公室一番吧。当即天墨黑,像墨汁泼洒一般沥在空中,深秋有无名的压迫感。去警察办公室的路上,王坤申苦闷地继续给我打电话。他说,陈总,哦,陈与尘大哥,你看他们干的事!刚开始看他神气的,到这电话宛如一堆乱码。等回来,又接上道,大哥,是你让我坐地铁来的,我说不熟,前进镇也没地铁。旁边的两个警察有人就说了,电话你别打,也就是按个程序,让你去接受下检查,看看你的包。
依着警察的指令,他转到电梯旁一间宽敞的屋子。屋子里立有仨警察,脸色油青,渗下来一丝细汗,众目睽睽下,王坤申不让过安检的包,他们摘了下来。
一打开拉链的时候,警察们的喉结上跳下蹦,嘴唇抖索。有小榔头,小起子。关键的是还有把工具刀。这是管制工具。你都可以提供给作案团伙了。警察群里有人道。男女警察上下五个人瞅着他,那时,王坤申的脸“唰”地成了酱紫色。
警察说,身份证您拿出来。王坤申直着性子道,我又没犯法,凭什么你查我,莫非还要没收?警察说,你上地铁,凭这些东西,说不定你就可以让市民都骚乱了,到时,我们就该给你办拘留证了。初始,王坤申脾气大,这会儿软了性。他道,我认错道歉行不行?我还要赶着去见女朋友边心娜,东西她的,我给带道具,东西也不是很多吧。一个年纪比边心娜大,又大不到哪,头发嫩黄的女警察过来,朝王坤申看上一眼,同情道,你还是再待会吧,市里搞大型的体育活动,管得严了,做个登记备下案,就这样吧,说正常也正常。
看这一趟整的,王坤申垂头丧气,萎在角落里,手抱着头,像前进镇放出来的蜗牛。警察们说咱先吃饭吧,王坤申还在地铁站里做登记,警察们吃他们的扣肉盒饭。所有程序都走完,那个黄头发女警察才道,走吧,你可以走了。王坤申才站了起来,因为蹲久,双腿竟然打起摆子,等他艰难地回到地面,黑灯瞎火中,粲然的路灯连成一条白线飘飘乎远至天边,顿时,他觉得举目无亲,一股鼻涕呛了出来。
王坤申的事不能怨我,他过来找我,不假,很重要的原因,还是来看女友边心娜的。边心娜报了青年电影讲习班,现在正在跟着导演培训,王坤申包里装的应该就是边心娜要的东西,至于我离开前进镇,全为小生意谋求可持续发展,来邻省大学进修,读MBA。
火车上,王坤申嘻嘻哈哈地跟我说了边心娜来出差前的晚上。那么是在前进镇了,说他俩前天还在跳舞,在星河子舞吧。哥你还记得吗,上次你回前进镇,我请你喝过酒,看你生意做的,你以后应该不会回前进镇了吧。
可不想那天,边心娜没有把她的事告诉王坤申。他跟我说边心娜来是这样说,小边真不是来找你的,我好心的陈与尘大哥。王坤申说,那天他俩跳完舞后,他用自行车载她回镇中心小学,一路往前飙,中途还吃了大排档,他俩一起睡在学校宿舍,这天不和往常一样,由王坤申去住边心娜的服装店。第二天,边心娜早早地起床,她起床梳妆洗簌完后,屁股一扭,跟他说要告别,短短地一声,走了。边心娜刚才梳妆的时候,王坤申也起了床,他从盥洗间回来,边心娜把一张动车票放到包里。他不留神间,眼睁睁地看着边心娜离开了他们中心小学的宿舍。边心娜跟他没多解释,恐怕是赶不上火车,因为她有点睡过头,还有,后来她说她并不想把她的心事全告诉给王坤申。
王坤申在警察办公室蹲了老半天,我这边开始为他干着急。自从他给我打了电话,我都没能联系得上,我紧张兮兮,五分钟后,又给他打,这次通了。对方说,你谁呀,又马上挂了,看来,是押他的警察说的话,他的手机暂时没收。
那阵天黑乎乎的,下一些雨屑,斜着飞来,又斜着飞去,打在雨棚上、菜馆的伞棚上,能让每一个异乡人从内心深处觉得倍感萧条。
坏事了,我赶紧去联系边心娜。《怎么爱到天亮》的铃声,“昏暗的光线,代替你坐在对面……”响来响去,甚久,边心娜的电话通了。边心娜说,忙呢,啥事,我还在班里。为边心娜的话,我惊讶得很。我说,还啥事,边心娜你知道吗,王坤申给抓了。我无比认真道,这是重点,你眼下很好的重点。没料,边心娜毫不在乎,她直呼:陈与尘大哥吗,我有你来电显示,你说王坤申从前进镇来了!
夜晚漂浮着让人不安定气息,像水草一样杂乱。我不明白边心娜,她究竟为何很轻易地过滤了这突发事件,莫非她只是在为王坤申来看她着急起来?
我说,是呀。边心娜抱怨起我,大哥你咋不早说,你怎这时候才告诉我哩,要晓得他来,我就有准备了,你说王坤申是不是脑子有病。听她一通牢骚,我心里也没好气,恨自己的脸部神经不够用。我说:是呀,整个愣头青嘛,呵呵,可眼下他不正是来看你来了吗?
说到这里,那就先来说说王坤申和他遇到的爱情。
王坤申,大学毕业后就来前进镇了。话说蹊跷,他来前进镇的第三天,我和他就认识。那些时候,是我在前进镇的起步阶段了,我正在前进镇中小前面的人民大道忙基建,戴着安全帽,指挥几个员工拆楼,王坤申在旁观察。
他瞅中了盘坐在废墟堆上的我,过来道,您是负责人吗,我瞟他一眼说,是。他说,不能这么拆,太粗放了。看他文质彬彬的,我仔仔细细上下瞧了他两眼。我是一大老粗,由于时代原因,大专毕业,算是从学业的道途上半途而废。可是,我还是挺喜欢读书人的,平日在家,我总是捧着本《实战生意经》,书不离手,也很欢喜凑过去和读书人们聊。而且,我喜爱音乐,偏偏喜好古典音乐,言必称C大调,每年的维也纳音乐会是必听,怎么说,相信我这等态度也不全是附庸风雅吧。
我就和他聊了三句,完罢,我大吃一惊。面前的小伙子,嘿嘿,他是前进镇中心小学的人民教师,在我们这个做外贸服装、鞋子,盛产洄游鱼类的小镇,大街上出现个知识分子倒是稀罕——奇葩。王坤申说,这天着实闲得慌,他才出走来人民大道散心。我说,我也是前进镇中小的校友,前两年,前进镇小学扩建翻新,我还包下来一点工程。这么一说,能与王坤申认识,也挺好,表面上是赢得了两个“苹果”,谈谈教育和土建的发展,后来一起在前进镇的私人小饭店吃了几次饭,成了好兄弟也是顺理成章。
可是我要说,王坤申在前进镇找不着女朋友,此前长达六年,我向他打趣过多次。没想万事都有意外中的安排。王坤申是多亏了一次偶遇的地震。王坤申喜爱旅游,一年前的暑假,他到西南旅游,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地震,像当地人一样,他在广场扎帐篷,一住好几天。他扎的隔壁帐篷,来了个女孩:身材娇小、匀称,玲珑剔透的,眼睛像亮着的灯笼那般有神,说话像八音盒一样,每时播着歌跳着舞啥的,自娱自乐得让王坤申有一阵认为自己神经错乱了,他自语道,莫非李玉刚来犒劳灾区人民了?
那晚上,临时备用灯亮起,王坤申往那帐篷发着呆地看,那女孩正要准备睡觉,看见隔壁一个男的朝那很用力地瞅,她瞪了他好几眼,还很凶地挥手,别看!王坤申仍在发呆,看着那红橙橙的帐篷,他终于说话,慢腾腾地道,这口音我很熟悉,你前进镇的?女孩一听,脖子涨红到底了,她说,嘿,你怎么知道还有个前进镇?王坤申浑身激动了起来,他唱歌一样的口吐莲花起来:前进镇前面是前进河,前进河里有座墩桥,四墩的,过了前进桥就是前进镇的菜市场,再走就是前进镇的中小,前进镇的中心旁边没开发时,到处是莲花落。
女孩笑,哎哟,这鬼运气里给碰到老乡了,悲剧啊。
王坤申当然不是她老乡了,他第二天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告诉给边心娜,他是前进镇小学的老师,而且,他是考进去的。王坤申主动通报姓名,女孩呵呵了两声。那几天吧,交通又不便,他们始终没法走开那县城,看着那女孩每天发愁的,王坤申只能“借酒浇愁”:旋转木马,“你一颗星我一颗星”广场射箭,很后是——要不我们一起去跳舞吧。
女孩刚开始还睥睨他,等王坤申确认,点点头,她大声道:真的?
热舞的时候,他才知道她叫边心娜,前进镇服装市场的小店主。王坤申的情事就是在这儿赢得转机。大半个月后,王坤申甜蜜地向我挂了个电话,通话中时,他吞吞吐吐,都能想到他那顾左右而言他的表情,一下子让我蒙了,不过我听明白了,他恋爱了。他一向把我称为大哥,他说要把她带给我相相,反正,他在前进镇无依无靠。他俩就在星河KTV的对面饭馆吃饭呢。
在饭馆,我观摩了他俩好几次,在做如下盘算。这个所谓西南之旅,莫非边心娜,这个前进镇女孩本来就是抱着收获另一半的预期去的?只是,她走了一圈,又回了前进镇。我在此问题上的预感让我观望。王坤申生活在前进镇,可是照我看,他的个性挺像一种二十一世纪或许将退出历史舞台的劳畜:驴。驴概括出来的性格,是乡村圆舞曲的性格。
驴性,也是属于永远准备抗衡的个性。
这年初,在我们的省城A城,我又见到过边心娜。边心娜来A城,恰好我也在,我是来省城办事,正开始划算上个长期班的MBA。这本命年,我突然对前进镇的事有不良预感了,一天的深夜从肚脐处隐出来不大不小的痛疼,像一条裂缝深入脏腑,无从看到,人到中年,这是极为稀少的情况。
那边,碰巧边心娜联系我了,说要和我见一面,我说,那请你喝茶吧。到了青藤茶馆,落座后,边心娜说明来A城缘由,她跟我谈论起王坤申。她道,我准备买一部车,全镇人民买车都哄起来了,他不同意,我俩就吵架了,我就把服装店关了门,从前进镇跑来,大哥,听说你在A城,我找你聊聊。
我跟她说,边心娜,车子嘛,你可以先放一阵子,你说,你准备干什么。边心娜说她正处于人生的失落时期,还没想好。她一蹙一颦的,道,没想你和王坤申的关系这么铁,铁到王坤申真把你当大哥。她对我大发牢骚地谈起王坤申:王坤申呀,掉进水里,都是直的。我说是有点,不过,他心肠好,人厚道。我仍为王坤申说话。边心娜在那纳闷地说,可是他为何来找我,这连我也蹊跷了,陈与尘大哥。
2、边心娜
看到王坤申的时候,大清晨的,七点。起床的时候,我刚喝了一杯麦片,看着窗外,天色一点点染成了中秋常见的鹅青,至于大块白色的云朵,像我家陈“公主”养的那只死去的花猫,花猫上的绒毛,粘在那,有一块没一块,一动不动,我心里一抖索,起身去另一个校区上课,开门扔垃圾。王坤申就站在学士楼我的门口。王坤申的头发湿淋淋的,板在一起,像抹了发胶。
他没去找边心娜,那么,我实在猜不透这一夜他是怎么过的。我站在门口,小声责怪道,你到哪里去了?为什么不叫我开门,莫非你一直就站在外?责备罢了,我倒是很冷静,猜测他这一夜的行为。
王坤申很低声,大哥,我怕是要打扰你。王坤申真的让地铁里的警察给消磨脾气了,口气很软很软,有点娘娘腔,口气像软柿子,听起来怪舒服。他刚说完,就“啊”地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。我说,有点感冒了,要喝姜茶么,暖身,大秋天的。
王坤申进门后,陷在沙发里,他揉了揉鼻头,抬头道,是有点,我真是感冒了。
我连忙进屋,从热水瓶里给他倒开水泡姜茶。姜茶是我老婆王芬芳给塞到拉杆箱的,王芬芳让我随身带,她说今年全球天气偏冷,你要好好御寒。她又打趣道,陈与尘老总,在外九个月,差不多一年,你别拈花惹草,不过,看你和王坤申做朋友,我王芬芳就认定,你不是这样的人。我出门前,王芬芳像所有婆娘少不了叮嘱,我对她开玩笑道,要不,我们再生一个吧。王芬芳没好气,你不要我们的心肝宝贝了?陈与尘,你就不怕再多事?王芬芳指的是我们的独生女儿陈“公主”。
我把姜茶端过来的时候,王坤申仍躺在沙发上。见我端着杯子来了,他一个利索地翻身起来,接过来杯子,咕噜咕噜,三下两下就把姜茶喝完。他道,哥,你要去上课吧?我不打扰你。我看着他的现状,心想他一时也不可能去找边心娜,找边心娜时,说不定边心娜会推诿见他呢。我说,没事,你就在这躺着好了,反正人家清楼不到宿舍里来。他说,那没必要了,边心娜可能要我去,她的道具……
他让我记起边心娜昨天电话里的反应。
我说,你先稳定下来,口袋里有钱没。
王坤申木讷地看我,钱还有,可能不多,住宾馆花了点。我说,那我先借你一点,人生地不熟的,你也好行动方便。王坤申就开心多了,他道,哥,那你快去吧,在地铁里,我不是气得不行嘛,谁叫火车上我们扯得那么开心。
我说得了。我换鞋的时候,指了指卧室,说你还是在床上眯一会吧,床空着也是白空着。
我出去后回来得有点晚。上午课上完,中途去见了好几个朋友,天南地北,都是为企业谋发展来上MBA的,我们唠嗑,为小企业,到了殚精竭虑。快到下午四点半,我才把事情忙完,一打开手机,没发现王坤申联系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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