哥哥
春节回老家,快一年未与哥哥见面,他脸上又多了些岁月的印痕。我们说话时,他言语依旧少,脸上始终挂着平和的微笑,两只粗糙的手并拢着放在胸前。吃过晚饭,哥哥坐了一会儿说:“你们说话,我还要去守仓库。”
说完他就走了。
哥哥在县城做瓷砖批发生意多年,进货、装货、送货、卸货,虽然雇有人,他总是习惯亲力亲为,长年累月地忙碌。
我们又聊了一会儿,外甥提议说:“俺们去唱歌吧。”
大姐说:“给嗯大舅也喊着。”
侄女听了嘻嘻一笑说:“俺爸也会唱歌?他就知道干活,从来没听见他唱过歌。”
大姐说:“嗯爸唱歌可好听了,小时候他唱那首《心中的玫瑰》,细声细气,拿腔拿调地,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楚呢。”
侄女惊讶的瞪眼看着大姐说:“大姑,真的吗,俺爸还会唱歌?”
是啊,曾几何时,青春年少的哥哥也爱说爱唱,只是几十年的岁月迭转,人生消磨,不知觉中让我们看见哥哥成了现在的样子,渐渐忘记他当初的模样。
哥哥比我大三岁,从小到大的生活中,他就是我的偶像。上山打柴挖药,下田摸鱼逮黄鳝,看电影赶会,无能走到哪里,我永远如同小跟班一样跟着哥哥。哥哥特别善于逮黄鳝,我却怎么也逮不住,看着他从泥窟窿中一只只捉住黄鳝,我除了高兴、赞叹,就是在泥巴田里捧些小泥鳅过过瘾。
哥哥上小学时,放学后教我他在学校刚学的歌《小鸭子》:“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……小鸭子见了我就嘎嘎嘎嘎地叫,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。”
他一字一句慢慢地唱,我就一字一句地跟着学。他唱着教着,我唱着学着,我心里满是对哥哥的崇拜,心想什么时候我也能上学,该多好。
等到我上学,哥哥时常和我比赛看谁知道的*名字多,我们一对一个说,没说几个我便不知道了。他还在不停的往下说:“加拿大。”
我耍赖说:“大拿加。”
他取笑我说:“你输了,这不算。”
他继续说:“智利。”
我说:“利智。”
他便用手指头挠我胳肢窝,我笑着躲着也去挠他,于是我俩就嘻嘻哈哈笑着闹到一起。
哥哥上初二那年,已经分田到户多年,打工也渐兴起,过日子家家靠的是劳力。我们家大姐出嫁得早,分家得早,自己的苦日子就够她忙活,二姐上初三,我上小学。家里日甚一日的窘迫,四家茅屋,漏得厉害,墙壁开裂得也厉害,有些地方用檩条撑着,几乎是摇摇欲坠。实在没有办法,父亲无奈地选择让哥哥退学。
哥哥没有任何怨言,默默接受了这一现实,跟着邻湾的包工头去焦作沁阳砖厂打工,从此扛起了我们家的生活重担。
哥哥身体结实,在砖厂干活任劳任怨,吃苦能干,得到厂长的青睐,让他第二年带人去独立承包砖厂。
厂长的这个举动惹恼了带哥哥去干活的包工头,说哥哥忘恩负义,克扣了哥哥半年的工资。快过年时父亲带哥哥前去讨要未果,回家父亲没说什么,只是对哥哥说:“不给就不给吧,不值当生气,好好过年。人只要行的正走的直,各凭各良心,什么都不怕。”
哥哥默默不语,脸涨得通红,攥着的拳头上青筋突出。
第二年哥哥带人去干活,北方吃面,我们这里吃米,饮食差别大。为了改善大家的生活,哥哥就和大姐夫想方设法往工地调运大米。那时来回交通很不方便,从焦作到我们家五百多公里,中间需要坐火车倒汽车几次,不停歇也要几十个小时。哥哥为了赶时间,既舍不得中途住旅馆歇息,也舍不得买好吃的,全是袋装方便面、馒头加咸菜。哥哥回来带给我方便面说:“这个可以干吃,可好吃了。”
我很惊奇,才知道还有不用煮熟就可以吃的面。
哥哥对我说:“火车上食物贵,人都买方便面吃,既方便还便宜。袋子就扔出去,铁道两边全是垃圾。”
那年初秋,我家和李叔家合伙喂养的耕牛病倒,医治几回没有效果,很后死掉。我们这里地处丘陵,耕田种地全靠牛耕,收割全靠肩挑人扛。马上就要秋种,没有耕牛,田地就没法耕种,父亲将家里的情况写信告诉了哥哥。一个雨夜,哥哥冒雨赶回,浑身湿透。他抖抖索索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沓钱给父亲说:“爸爸,这是买牛的钱,你收好。”
父亲望着哥哥,接钱揣进口袋,眼睛里包含了许多内容,却什么话也没说,只是微微叹口气。
下半夜哥哥发起高烧,脸通红,浑身不停地颤抖。外面的雨一直不停,屋内漏雨的地方也是嘀嘀嗒嗒,昏黄的电灯光照着开裂的墙缝。母亲用湿毛巾敷在哥哥头上,不停地轻声呼唤哥哥:“峰,峰,怎么样啦?”
哥哥只是不停地颤抖,不说话,似乎已经昏迷。在我的记忆中家里几乎没请过医生,这次半夜里父亲急急忙忙去请余先(村里的赤脚医生)过来。
余先赶到,给哥哥量了体温,叹息说:“老肖,嗯儿快烧四十度了,太高了,再高就危险了。”他用开水反复烫了针头,给哥哥打了退烧针,又包些药片。
哥哥身体强壮,吃了药,冒了许多汗,第二天就好了。他顾不上休息又匆忙赶回工地。
父亲连着去了几趟集市,挑买了一头黄牛。从我记事以来,这是我们家*一次有能力置办的很大且很重要的财产。
1991年,凭着哥哥的拼搏努力,我们家推掉老屋,翻建了新房。邻居们见了父亲就说:“老肖,嗯儿行得啊!”
父亲憨憨地笑答:“行得啥呀,也不知他在外面累多很!”
接近过年,哥哥回来,买了一台全自动相机,并带有几卷乐凯胶卷。他告诉我说:“这个相机人家都叫傻瓜相机,很好操作,不过拍出来的照片一点也不傻瓜。”
我哈哈直乐问:“胶卷有傻瓜的吗?”
哥哥笑说:“没有,有进口的,富士跟柯达的,比乐凯贵。”
过年时下了一场雪,初一下午,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游洪山寨,我争抢着用相机给哥哥他们照相。父亲兴致很高,像个孩子般说个不停,哥哥在旁边只是微笑,很少说话。在我眼中,哥哥显得成熟,高大而健壮,浑身充满力量,让我觉得既幸福又安全。
哥哥后来成家,在小镇上经销瓷砖,生意一点点积累,规模一点点扩大,后来扩展到县城经营批发。无论生意如何,每到年关,他从未欠过人钱,也没有因为生意和谁红个脸。逢年过节,我回老家,和乡亲聊起哥哥来他们总会说:“嗯哥人不错,生意做得好。”
我想,无论做人还是经商,哥哥似乎都是靠诚恳和踏实才一步步走到今天。他退学那年才十四岁,用稚嫩的肩膀托起我们全家的希望,用他的牺牲付出换取我得以继续求学。而我,却没能学有所成!假如当初,哥哥得以继续上学,他的人生也许该是另一番景象。
可惜,人生没有假如。
2021.2.24日写于商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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